时间:2020/8/21来源:本站原创作者:佚名

点击上面蓝色小字“青冈岭”可   玉如见她怀孕了,可能在一两月内就要生孩子,到底该怎么办呢?在这青冈岭住下可能吗?一个已出嫁的女儿怎能回娘家来生孩子?想去想来终无一点办法。一天叫彦为同她一起走路到大姨妈——彦琼的老婆婆家去看看。在太阳偏西时才走拢,远远地就见到许多民兵在那屋子周围巡视,问也不敢去问一声,掉头就往回走。彦为说:“怕他干嘛?我去问问大姨妈在不在,若在家的话就请他们来接二姐。”玉如一把拉回彦为,说:“你别来给我惹祸了,走,回家去。”两娘母连夜赶回青冈岭,到家时天已大亮了。由于一路劳顿不安,加上一种无底的绝望:“今年到头来只收进不到四石粮食,这样多张口要吃饭,怎能开支得起女儿坐月子?”玉如焦眉烂额地一筹莫展,如痴如呆地望着破旧的家什,实在没法子呀!只好留下几斗谷子放在一边,待女儿生孩子时能煮出白米干饭。

  同一个村的一位青年名叫刘阳清的,与彦新是好朋友。他见这家人的处境,心里也不好受,生出了怜悯之心。但想帮帮忙也帮不上,送一升两升粮食吧也吃不到几顿。他抬头见土坝边上那几棵黄葛兰树上正大朵大朵地开满花,没人去摘,它还不是自开自谢了,若摘下来去卖,也能解决一些困难。他便一趟跑来对玉如说:“伯娘若不嫌弃,不怕劳苦的话,把那几树黄葛兰摘去卖还是能解决一些小问题的。其实这几棵黄葛兰,还是在你们那花园边挖来栽下的。”玉如知道他是彦新的好朋友,又见他谈得真切,便谢他的一片心意。

  彦为忙着给修铁路的工人编箢篼去,玉如只好自己去摘花。摘回家用线把它们一串串的穿起来。五朵三朵一串,然后提到镇上去卖。当铁路边上那个小镇的赶场天,彦为背着箢篼同阿妈一起到小镇上去。阿妈先同彦为到修铁路的工棚里去把箢篼卖了再上街去卖花。街上的小孩们闻着黄葛兰的香味,三个五个地便跟在她身后,走了一街又一巷。双双小眼睛老是落在花篮里,又不说要买,只是眼馋地看着。玉如见这些花朵般的小孩,一种怜爱之情油然而生,就站下来转身向他们笑笑,给他们一人一串。那些小孩得到了花,只拿着去挨着鼻子深深地吸着,也不知道说一声“谢谢”。彦为看在眼里,心里很不好受,说:“阿妈,你是拿来卖的,怎样尽拿去送这些憨包娃儿?”玉如对他说:“小孩子就是喜欢花,喜欢美嘛。”

  “喜欢喜欢,这样三下五去二地快送完了!”彦为说着一把抢过花篮,顺手把卖箢篼的钱给阿妈,说:“阿妈,你拿钱去买油盐或买几升杂粮,我来卖花。”

  那些不知趣的小孩继续跟着花篮走。彦为站下说:“要花的,拿钱来;没钱的,给我滚开,别惹得我冒火!”那群小孩见彦为那个凶凶的样子,都闪到街边上痴痴地望着彦为。没有多久,彦为就把花卖完了。数数包里的钱,又可去称三斤盐巴。欢欢喜喜地往卖粮的地方走去找阿妈。阿妈买上三升高粱、两升麦子。彦为把卖花的钱给阿妈,说:“阿妈,你的花我已全卖完,钱在这里,可买三斤盐巴。”彦为接过装粮的口袋放上背荚大步地走在前头。玉如说:“彦为,你饿了吧,买个苞谷粑吃了我们再走。”大姐走后,阿妈见彦为活路越是重,每当吃饭时总要在煮稀饭的锅里给他捋一碗稠的。多数时候,彦为都把那碗稠的顺手递给阿爸。有时为了使阿妈得到一点儿安慰,也就抬着吃了。此时,彦为听阿妈这一问,不免又想起早上阿妈只喝了半碗稀饭。他比姐妹们都吃得更少,所以就欢欢喜喜地答应着。说:“阿妈,我饿了。”其实他是想买来阿妈也吃一点。玉如上前去买了两个苞谷粑递给彦为。彦为不去接,说:“阿妈,你不吃我就不吃。”玉如掰小半个捏在手上,另外的全给彦为。彦为说:“那么,我们一人吃一个。”说着就接过了一个。

  日子像受伤的蛇,梭也梭不动似的。但天上的太阳月亮还是不停地在转动着。一晃快临近年关,咏竹家第一次感到这过年是一道极难过去的关口。咏竹得到那微薄的薪水,勉强支付起全家压缩了又压缩的开支。

  门外秧歌队的锣鼓声响起来了,走在前边的是新上任的村支书刍国良,推门就说:“恭贺军人家属新年快乐。”他叫来者把用大红纸写的“军属光荣”四个大字贴在墙头,在它的侧边还挂上了一朵大红花。秧歌队的十多个人在门前跳了几圈秧歌舞。他们连一杯白开水都没得到喝就要走了。已近乎麻木的咏竹什么也没说上一句。玉如不知是喜还是愁,谢了他们一声。他们便匆匆而去。

  等他们走远了,玉如说:“彦新不知何时才能回来一趟。”咏竹说:“你望他回来有什么用?他能出去混碗饭吃也不错了。”玉如有点儿生气地说:“他是在混饭吃吗?一天二十四小时他都有生命危险。剿匪,就是在与匪徒们作生死较量。那子弹又认不得人!”玉如谈到这里,心惊肉跳,显得十分不安。心里憋闷着许多话可全死死压在心头,一句也吐不出来。彦为看此情形,说:“阿妈你别担心,大阿哥有吉星高照,他不会有事的,把土匪剿灭干净后他就会回来的。”

  自从家里划第二次成分后,彦新就再没有回家过问家里发生了什么变化。父母弟妹们生活怎样,他更少去想。可自己不以为忤,反而认为自己的立场越是坚定起来了。听说他在其他乡镇、在城区亲自提枪枪毙过好几个罪大恶极的土匪、恶霸,立下不少功劳,上级对他越是信任,还说他要当上排长。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还是不知道其真实情况。彦为想去见见他,同他摆摆心里话,也被爹妈阻挡下来。因为他们深知彦为的性子,怕他俩弟兄相会又会大吵起来。

  过年第二天晌午,一个蓄有络腮胡子、穿兰布中山服的中年汉子与一个白面书生直接走进屋来,彦为感到有点儿诧异,还没开口问他,他已问道:“这是咏竹先生家吗?”彦为说:“是。你们来找他,啥事?”络腮胡子自我介绍:“我名叫符仲军。”彦琼连忙走出房门,提心吊胆地说:“你这样大胆,跑到这里来干啥!”彦为知道这就是符三哥了,忙说:“三哥请坐。”符仲军迟疑地问:“你是……”彦为说:“我是彦为,五弟娃。”符仲军一把拉着彦为,说:“好机灵,好能干的小伙子呀!”

  那个白面书生把一口大皮箱放在地上,东看看西瞅瞅,什么也没说。彦琼知道他是仲军最贴心的一个少校营长,很客气地向他打个招呼。

  仲军问:“阿爸阿妈呢?”彦琼说:“今天早饭后阿妈阿爸一起到老宅去看望八阿婆去了。”彦琼掉转身子看着彦为说:“五弟,你到老宅那边去对阿妈说仲军他们来了。”

  彦为走后,彦琼把家里的变化一一向仲军介绍。仲军犹豫一会儿,说:“我们还是回富顺去吧。”

  “你就别提了,阿妈同五弟去了一遭,连你家的门都没能进去就慌忙地转来了。”仲军惶惑不解地自语道:“为何已走拢了又没进家门呢?”彦琼说:“这点你何需再问呢?当时你家里全是背枪的民兵。阿妈和五弟连一个亲人也未见着。”

  仲军思虑着:“天下这么宽,到头却没有了自己安身立命的地方。悔不当初没去台湾。枉自在世上混了半辈子,鬼使神差地还是丢不下这个家。可能自己会同这个家一起消亡吧,”他越想越短气。他见彦琼安锅做饭去了,就约白面书生何富生信步来到花园边,眼见长久无人过问的花花草草,倾刻间一种衰颓没落的情绪占领了他的心窍,一种残冬的凄楚扑面而来。二人冷心冷面地掉头往青冈岭走去。林里一排排一片片新的树桩像一个个巨大的伤疤显露在眼前。稍大一些的松柏已被人砍伐一空,跟花园一样了无一丝生气。

  在多远的地方彦为就看见他俩,对阿爸阿妈说:“符三哥在青冈岭上,你们看那个胡子长的就是他,像个小老头儿似的。胡子长得好长好长的也不兴刮一下。”说着就大声喊:“符三哥!”仲军听到彦为喊他,边答应边快步下山来。在半根田坎远的地方就热乎乎地喊:“阿爸阿妈。”玉如说:“你们走累了不在家里好好休息,出来到处转什么。”仲军说:“今天我们从镇上来,没走多少路。”

  回到家里咏竹问仲军:“你们来这里,后一步打算怎么走法?”仲军说:“已走到这一步,只好听天安命。”此时咏竹已冷静许多,在咏常、陈欣等人的帮助下略懂得一些新政策,就向他俩建议:“你们两个都是旧军队的军官,尤其你符仲军还是黄埔的,已走到这一步,唯一的出路依我看还是去主动坦白交待清楚,争取一条出路。”仲军不禁带笑容地回答道:“共党的政策我们已全面地研究过。”一提及到这方面的知识他口若悬河,滔滔不绝。连《资本论》等巨著在多年前他们已研究过。他说:“像我等这样的人现在才去走坦白从宽这条路是行不通的。阿爸,你们别太担心,我们会有办法的,路总是人走出来的嘛。”玉如在侧边听他谈到这里,插话道:“仲军,你阿爸给你指出的路子是正确的,坦白了总要减轻一些自己的错或罪。实践已证明你们国党实在斗不赢共党呀。你不要越走越远,到头来不可收拾,自己就完蛋了。”仲军万没想到这幺孃如此厉害,就像一个共党的法官在给他指出出路。他默了好一阵子才慢慢开口:“阿妈,你谈得在理。等我再思索一些时候,好吗?”玉如说:“你要珍惜时间啊,光阴一去不复返!”

  他们两个跟咏竹一样,庄稼活儿一样也做不来。光耍,那日子也顶不好过的。那个何富生是成都那边的人,第三天上就告辞了。仲军呢?实在难得耍就想找点事做。这个家的底细他已摸清,知道彦新参军前打的袜子还有九百多双没卖出去,他就建议他同彦为去临近几个乡场上卖。玉如答应了他的要求。于是他就叫彦为背上袜子到王家乡去卖。他们到了那场口上,放下背篼,背篼上放个斗笠,袜子就放在斗笠上面,彦为蹲在地上守望着,他就在街上东转西转的。到中午饭时就叫彦为收“摊子”,到小馆子里炒两样菜,打二两酒,吃中午饭了。吃过午饭又回到原处卖了几双袜子后,半下午就准备回家了。一路上他同彦为还很谈得来,摆了许许多多往事。他问彦为长大后准备做什么,现在想些什么。彦为都对答如流,并给他说了开年后准备去城里考中学。他就给彦为讲了不少新知识,什么无产阶级、工农联盟、新民主主义、社会主义、共产主义、消灭三个差别等等新名词。还讲了列宁、斯大林、马克思、恩格斯的一些小故事。彦为听得津津有味,认为这个三哥是个很有学问的人。

  彦为同他赶两三个场后,对他越是亲热起来。那时清匪反霸的风声一阵紧过一阵,还没等到他的第一个孩子出生,一天他就悄悄告别了全家,个人提上他的皮箱远走了。走到哪里去了,谁也不知道。他的丈母娘,也是他的幺姨妈玉如,只在背地里为他吃斋念佛。

一天彦为到镇上去卖菜看见了招生广告。回家时路过檀门坳,他就去约六年级毕业的本家两姊弟:彦四和彦启。彦四说:“我想去考,就是怕考不上多丢面子。”彦为给他们打气:“怕什么,我都要去考一下。”彦四说:“你要去考?你不是五年级都没读几天吗?”彦启以藐视的目光望着彦为,说:“你都不怕,我们还怕啥,走,明天就进城去,你准备好了吗?”

  “我没啥准备的,说走就走呗。”彦为漫不经心地说。说着把菜篮一担,口里嘘了两声,唱起土山歌,一个劲地回家。一进门阿妈见到他那个高兴劲,问道:“彦为,你听到什么好消息,这样高兴?”彦为对阿妈说他已去约了檀门坳两姊妹一同去考中学。玉如一听既激动又欢喜。彦琼听彦为要到城里去考中学就慢慢走出来,给了彦为两毛钱。玉如忙慌慌地撮了两筒高粱去磨细,筛了筛,又在菜坛里抓了一把盐菜来切细和上几颗豆豉作为包心,做了几个大大的高粱粑给彦为。彦为穿上一件大人穿的中山服,下面两个大包包里装满了高粱粑。上面一个包包里插上一支小毛笔,装上一小截墨,再到灰堆上去捡了一个碗碟碟来作墨盘。欢欢喜喜地告辞家人,到檀门坳来喊彦四彦启一路走。这读书公子、读书小姐每人都背上了一个大皮包,穿上崭新的衣服,同他一路进城赶考。

  一到城边上他两个便去他大姐家。彦为不想投亲靠友,直往车站走去。无意中碰上了他很喜欢的三姑爷。这姑爷问了问彦为,就叫他到家里去住。他来到黄姑爷家,姑爷问起彦为家里的状况。彦为一一回答了。他说:“你阿爸虽暂时教书了,但情况仍是很复杂的,反正觉得凶多吉少。我们也全知道你阿爸是清白的,但大家都不好插手去过问。”彦为双眼专注地看着黄姑爷,说:“为什么不好过问呢?”

  “就是你们姬氏家族的财产问题。因为你阿爸是个不是族长的族长,整个家族的事他都在管,很可能要把大家族的财产算在他名下。若这样的话,他可就是个大地主了。”

  “假若有人要这样提出,那简直是无稽之谈。姓姬的哪个不知,我阿爸把钱财看作粪土,他身上从未有过一文钱。那祠堂里的几百石租子是由五大房的人在管着,谁人能推翻这历史事实?我阿爸仅是在逢年过节主持一下祭祀活动而已,哪里去过问过家族的财产呢?黄姑爷,你们要同有关人员去政府说明这一点,主持主持公道。”彦为着急地说个不停。

  “你们龙水镇上姓姬的,有的成了反革命被镇压了,有的成了贫民、贫农,有的成了小商贩,有的当了土匪,有的成了恶霸,有的也当上新社会的官。你说,咋能百口一致地说出几句公道话呢?各成分的人都在为自己那个成分说话。我们城里几家亲人想站出来说说,但哪个听你亲戚的话呢?弄得不好还会沾上一些罪名。我同你三姑姑们只是在侧边干着急,爱莫能助。彦为,我们听说你很能干,很勤学,你要好好争口气,长大起来超过你那宝和叔,把你们三大房的门庭撑起来。”彦为腼腆地笑笑,说:“谢姑爷的鼓励,我会努力的。黄姑爷,你说关于这个划成分,是不是关系很大呀?”黄姑爷说:“当然大呀,一旦划成地主,就成了专政对象,就属于反革命范围内的人群。”彦为不以为然地说:“我才不信这点,我觉得好像没什么。我们讲仁义礼智信,不像有些愚昧的人只知斗去斗来。”三姑爷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你太年轻了,有好多事现在你是无法弄明白的。新政府喜欢的就是穷人,越穷才越是革命的……”彦为说:“若讲穷的话,我们现在就最穷。我从小以来在家里就没过到什么所谓地主一样的日子。”

  三姑姑回家一见彦为,一把拉过他,问:“你进城来干什么?”这三姑是幺房的,前几年她在出嫁前来过青冈岭。她最喜欢彦为,所以一见彦为就格外亲热。彦为回答:“我来考中学。”三姑笑问:“你有把握考得上吗?这是新政府第一次招收中学生。要求是很严的!”彦为很平静地说:“我无所谓,考得上考不上我并没把它看成是一件了不起的事。”三姑又问:“我听你保保咏常大姐说,你读到五年级就没读书了,是真的吗?”

  “是真的呀,但这次来之前我作了一些准备。咏强大叔送我们一本叫‘共同纲领’的书,我已把它全背下了,像背‘四书’、‘五经’那样背下来的,也可讲出一些道理。算术呢,我二阿姐给我把五、六年级的有关知识全补上了。三姑,我这样的准备可以吗?”黄姑爷惊异地说:“你咏强叔送你的‘共同纲领’,你已全背得?”彦为说:“这有什么稀奇。”黄姑爷兴趣盎然的,想试试彦为,说:“你背几段给我们听听。”彦为一口气就背了几大页。

  三姑止住他背诵,说:“这次考试,政治语文考的内容合起来一张试卷,算术一张试卷。单是城区就有一千多人参加考试,加上乡下来的可能有三千以上的学生来考试。你在做题时不要慌张,细心些。我想我们的彦为是考得上的。”三姑说着见彦为包包上插着一支毛笔,问:“你用毛笔写字多慢。”顺手把自己的钢笔递给彦为。彦为说:“我习惯写毛笔字,不会慢的。”三姑说:“那么,我去给你买一瓶墨汁,用起来方便。”彦为回答道:“三姑,我带有墨,不用麻烦了。”

  吃晚饭时彦为拿出阿妈做的高粱粑,说:“这是阿妈专为我做的,里面还包有盐菜和豆豉。”说着拿出粑粑就开吃。三姑心疼地一手拿过高梁粑,说:“彦为吃饭吧,这粑粑放着等考试完再吃。”彦为十分珍惜地把粑粑重新包好放在饭桌侧边的一张小桌上。这时他想起了彦新,问道:“三姑,我彦新哥到你们家来过吗?”三姑说:“来过。那是在他刚进警卫营不久的事。以后就没来了,你们家里知道不——他已升为副排长了。”彦为说:“听说过。过年前村里还给家里送来他的一张立功奖状。”三姑爷笑笑称赞道:“他可是个积极分子呀!”

  “他咋不积极呢,到我们乡里来开大会,他坐在台子上可威风啦,可一散会就看不见他的影子。连回家看看阿爸阿妈都没有。”彦为有点不满意地说。三姑和三姑爷相对看了看,神色肃穆,什么也没说。隔了一会三姑亲昵地对他说:“彦为,要后天上午才正式考试,你明天到警卫营去看看你彦新哥吧。”彦为点点头,回答道:“我正想同他谈谈,我们家那个所谓的‘成分’到底是怎么一回事?那个曾二丑占了我们家的一些房子,是合理的还是非法的行径?”

  第二天吃过早饭三姑爷引彦为来到警卫营驻地一问,接待士兵回答说:“姬排长下乡去一个多星期了,不知他何时回营。”

  彦为懊丧着一张脸对三姑爷说:“三姑爷你去上班吧,我个人转去。”三姑爷走后彦为在大街小巷里转了一圈,才到作为考场的那间学校去看看。快到考场时,碰上彦四和彦启,又寒喧了一阵。彦四问彦为:“你有把握考上吗?”彦为抱着无所谓的态度说:“什么把握不把握的,我是来考耍的,就算考上了也不一定读得成。”彦四说:“考上都读不成,是啥原因?”

  “很简单,我家分得的几块田土,本不出什么粮食,若不去做就更无收成。”彦为一下又变得有点轻视地说,“其实,说穿了学校发的那几本书也没啥读头,反倒会耽误了光阴。”

  “我们就怕考不上。彦为,我听说这个新朝代要到学校读书今后才找得到事做。‘家无读书子官从何处来’嘛。这是不变的道理。”彦启气昂昂地说。

  “你想当官噢!对此我连做梦也不曾想到过。”彦为用有点儿蔑视的语气回答他后转身走开了。

  第三天上彦为抬上他的碗碟碟,磨好墨,直走进考场找到了自己的座位。先考政治语文,他展开试卷略看了一遍之后不慌不忙地端坐着,眉宇舒展,神采飞扬地提笔挨次一一解答,字迹点划分明。做完后仔细地看了一遍,抬头望望考场上还没人缴卷,他又静坐了片刻,再无心去看那试卷。一只手把试卷拈起来,第一个走上讲台缴卷。考算术仍很顺利地把试题做完,但已不是第一个缴卷人。

  考完后他回三姑家把阿妈给他做的六个高粱粑装进衣袋里,谢了三姑急匆匆地赶回青冈岭。在路上吃了两个高粱粑,到一口井边捧了几捧水来喝,走起路来特别有劲。心已飞回到他的菜土里和编竹器的事情上。四十多里路,似没走一会儿就走完了。

第八十四章

遇恩师五弟长进步

提婚事四姐意迟延

  彦为一进家门,彦琼见他喜形于色的样儿就道贺他:“我五弟一定考得不错,不是状元也是探花榜眼。”彦为兴冲冲地说:“二姐,你没去看见那考官们出些啥样的题,不消动什么脑筋也可做它个八九不离十。那些题太直白太死板,连一点弯儿也转不来,更不说‘搬搬家’了。用这种题来引导学生们的学习,那真可谓要去死读书,读书死了。”彦琼见他太自负,忙说:“五弟,看事物要客观一些,看到它不足的同时也要看到它好的一面。这样才不会失去客观的准绳。”彦为看了看二姐,说:“二姐,我谈的全是事实,绝没有有意贬它的意思。”阿妈在门外听到他们的谈论,急步走进来,说:“你俩姊妹别争了,看来我彦为一定是考得上的。”彦为听到阿妈的声音一趟出门来接着阿妈,帮着放下她背上的背篼,说:“阿妈,我无所谓的,家里现在这个样子,就算我考上了,我也不想去读的,我走了哪个来做田里的活路。”玉如说:“只要你考上了就必须去读。你二姐是全力支持你的,你阿爸更希望你去读,去读才跟得上这个时代前进的步子。”

  考试后第三天上该去看榜了,阿妈和二姐再三催促彦为去看看红榜。彦为总是回答:“我读书去了家里的庄稼谁来做?我总要比四姐六妹她们会做些吧,气力也比她们大得多。去年没收回几粒粮食,今年总不能仍像去年一样。”自从考试回家,彦为就想着:“去年欠收主要的是缺肥。缺肥秧苗才不肯发蔸又长不高,更长不粗壮。”自此他起早摸黑地去割草,不几天内,肥胖胖的青草已把一块烂包田快铺满了。

  玉如、彦琼眼看说服不了他,就请王正明的大哥王正坤这个民兵连长到县城开会时顺便到北街子去看一看那榜上有无彦为的名字。王正坤开会回来立即来到彦为家,说:“榜上有二百二十个人的名字,姬彦为在第三个上,他的政治语文一百分,算术九十四点五分。”

  玉如谢了王连长,一把把彦为拉在怀里,说:“这下你还有啥说的,明天赶快去报名,你再不听我的话,我会很伤心的。彦为,你一定要听阿妈的话,阿妈不怕苦,只要你去好好念书,再苦阿妈都高兴。你二姐很快就会找到工作,她会支持你的。你阿爸还有点工薪,我们是过得出来的。”彦为听着听着,哭了,哭得很伤心。十分痛心地说:“阿妈,见你一天到晚累得来喘不过气,我心疼呀!”彦琼怀身大肚地也走出房门来,说:“五弟,二姐送你被盖、脸盆。你去读吧,你不去读二姐也生气了。我希望你在阿妈面前再不要那样牛头牛脑的,好好听阿妈的话,再不要惹她老人家伤心,好不好?”

  咏竹放学回家听到彦为考得这样好,喜上心头,说:“这个月的薪水已发了,我拿报名费给你。去吧,彦为。”

  王正明等几个与彦为要好的小伙伴知道他要到城里读书,就约好一起来找彦为耍。彦为同他们一起来到青冈岭上,大家在平日里总是嘻嘻哈哈,打打闹闹,这时可各个都不开口,依依不舍的样儿。王正明说:“彦为,你个自去吧,有空我们会来看你的。你可不要把我们几个忘了,你每次回家时一定要来找我们几个摆耍。”

  就这样,彦为开始了在新学堂里读书。报名注册后,他被分在第二班。班主任是个近三十岁的很清秀和蔼的女老师。她爱人在另一间中学里教高中外语,她是图画老师。看了该班考生的试卷和注册时的登记,就专叫彦为到她办公室里又口试了一番,结果她很想叫彦为当班主席。但一见彦为家里是地主成分,就憋闷了许久。学校领导尤其是文教科的要员到校讲过成分问题,并十分强调:“班上的主要干部必须是工人、贫下中农的子弟。”她考虑到这个问题直接涉及到阶级路线大政方针,谁人也不敢硬着头皮去碰!自己的爱人出身也不好,若再把地主出身的学生弄来当主要干部,人家问起来麻烦事就多了。但她想着有“出身不由已”的说法,就大胆地叫彦为当上了学习委员。彦为向她说了家里无大劳力,她又给彦为评上了最高一等助学金。但助学金远远不够生活费。包括菜钱在内,每月要上缴六十斤大米才够。彦为哪缴得起,只好把助学金退出来买成大米,回家去拿点杂粮,青菜、盐菜,在学校附近一家茅草屋里自己去捡柴煮来吃。

  一天,在吃中午饭时,班主任正好那周当值周老师去食堂查看。四处搜寻一阵不见彦为,一问才知他出外自己煮饭去了。她就轻手轻脚地走进那间茅棚,见彦为脸上擦有一块锅烟,站在灶边舀菜稀饭。她亲切地叫了一声“彦为”。彦为见是班主任李倩如老师,感到很不好意思,连忙放下碗,恭敬地喊了一声:“李老师。”李倩如很亲切地说:“彦为,你把饭倒回砂锅里,走,到我那里去。”

  彦为迟疑不决地望着她,慢吞吞地说:“李老师,你先回去吧,我很快就吃完了,吃了我就立即到你那里来。”李老师走近灶头,把那碗热气腾腾的菜稀饭倒回砂锅里,牵着彦为就直往她家里去。一进门彦为就见她爱人赵兴平老师正在等她回家吃午饭。桌上的四个菜都用大盘子盖住。她就向兴平介绍:“这位学生就是我曾对你讲述过的姬彦为同学。”赵兴平细细地打量了一下彦为,说:“真是个好孩子!”彦为恭敬地向赵老师行了个鞠躬礼,然后转身对李老师说:“李老师,你叫我来做什么?快说吧。”李老师极热情地回话:“我请你来吃午饭。吃了,我再给你讲些问题。”

  “快坐拢来。”赵老师首先去给他舀上满满一碗白生生的大米干饭,把一双筷子递给他说。彦为手脚都没放处,看了赵老师一眼后,又看李老师一眼,啊,她多像我大姐那样疼爱我呀!他们的小女儿也发声了:“彦为哥哥,坐过来吃吧。”彦为好长一段时间没吃过白米干饭,一下便狼吞虎咽地吃了三大碗。赵老师有意地慢慢吃,好陪着他,使他不难为情。

  饭后李老师忙慌慌地收了碗筷,准备到厨房去洗时,赵老师说:“你们俩师徒去摆摆龙门阵,我来洗。”李老师放下碗筷,去厨房洗洗手便把彦为带回小客厅,说:“从今天起你就在学校伙食团吃饭。每月我去给你领取饭票。”彦为一下不知说什么好。犹豫一阵才说:“李老师你放心好了,我在外边煮饭吃不会耽误学习,不会错过作息时间。”李老师说:“这点我相信你做得到,但你还小,在长身体,身体拖垮了,学习成绩再好也是没有用的。”彦为口里憋出一个字:“那……”李老师很干脆地说:“那什么?你的助学金不够你的生活费,学校又不能把你的助学金再提高一些。我已同赵老师商量过,你生活费不足的部分,我们给你补足。”

  彦为想这李老师、赵老师与自己非亲非故,他们为何要这样帮我?心里总是过意不去,甚至忐忑不安起来,说:“李老师,星期天我回家去给我阿妈阿爸说,学校决定要在伙食团里吃饭,叫他们尽量想办法就是。”他口里虽这么说,可心里却想到另一边去了:“我怎能去向阿爸阿妈施加压力呢?”这方面的话他是根本说不出口的,言下之意是干脆不读这鬼书了。这点李老师是看不出来,说:“你回家去一定别提起我跟你领取饭票的事,一提起你爸妈心里会不好受的。”

  彦为还想说点什么,李老师看他口一动,急忙又说:“你的毛笔字写得顶漂亮的。下午放学后你来我家里,在小黑板上练练粉笔字好吗?”彦为睁大眼睛望着李老师,疑惑地发问:“练粉笔字?”

  “是,练粉笔字。练一练后你就参加到学校板报组里去,把学校几块板报办好。”说了李老师就拿上一只粉笔,教他怎样拿笔。在写的过程中粉笔又是怎样不停地旋转着,用力的轻重等知识告诉了他。彦为对学校几张板报老早就看在眼里,对它的评价是十分坏的,但口头上从未说出来过。一听李老师这样对他一说,立即就对此很感兴趣,决心苦练。经过两个星期的练习,彦为的粉笔字与他的毛笔字同样出众,清清爽爽,整洁美观,秀丽中显出无尽的张力,具有一种成熟的大气美。

  李倩如是全校唯一的美术老师,除上美术课外还兼有指导板报的工作。她见彦为的粉笔字比现有几个写板报的同学写得还好得多,就向学校建议彦为加入到这组里来。彦为不负李老师的期望,他一加入板报就面貌一新,大大提高了板报的质量。走板报面前过的老师、同学无不夸奖一番。说这板报从内容到形式都达到很高的水平。不久彦为就当上板报组的组长,因为他不单是去抄写,去当“誊文公”,见稿子中用得不恰当的字词句就一一改正,对有些说法并作一定的润饰,连总编的工作他都一起做了。

  下午,彦为刚进图书室不一会儿,班长来叫他,说李老师有事同我们商量,他立即站起来同班长来到李老师处。李老师把泡好的茶斟上两杯,分别递给他们,说:“再隔二十多天就中考了,我们这个班在中考里不能掉在年级的后边去。你们想想,要怎样才能抓好半期来各科的阶段复习?”

  班长看看其他几个委员各个都埋着头。他便说:“第一,我们从明天起增加早晚自己时间,第二采取一帮一,落实到人。”彦为见他急巴巴的,想笑,当着李老师又不敢笑出声来,只埋头深思,多久都没人发言。李老师说:“彦为,你说说,我们该怎样来抓?”彦为抬起头慢吞吞地说:“李老师,对这个问题我的考虑还不成熟。但总觉得刚才班长的建议,很不恰当。”班长很不好气地反问:“你说说我讲的哪点不恰当?请把你恰当的说出来大家听听。”

  彦为看都没看他一眼就紧接着他的话说道:“第一,增多自习时间会扰乱学校的作息时间。第二你说的一帮一是一种被动的做法。成绩差一些的全处于被动的地位,成绩好的仅去应付任务,效率会很低。我初步考虑,首先还是要激起同学们学习的积极性、主动性,增强自信心,从而在班上掀起一个你追我赶的学习热潮。这是对总体而言。在此基础上加强科代表的职责感,首先把该科近半期来学过的知识点中的重点、难点提出来,把它们一一抓死,并且抓活起来。对这几个重难点要让百分之九十的同学牢牢掌握好。复习呀,我们切不能眉毛胡子一把抓。当然单靠科代表还不够,要把各学科成绩好的几个同学动员起来,积极参与。据同学们学习的现状,切实有效地进行复习。这过程中可开展一些讲座,由科代表或成绩优秀者来讲。我可先来讲讲语文的复习。这样复习起来不但省时,而且效率会大大提高。”班长听了这番谈话,不置可否,想反对又找不到话来说,只悻悻地说:“照你这样去做可保证我班的成绩上升吗?”

  李老师笑笑说:“彦为的这种想法可试试。今晚的自习时间拿一半来开一个班会,由班长主持,彦为主讲怎样迎接中考。明天的三顿饭后和早晚自习,由彦为召开科代表和各科成绩优秀者的会。这两个会班干部必须参加,并作些简短的补充发言。我准备设一个奖项:中考十二个学科都考上八十分的,奖一个精装日记本,希望我们的班干部都能得到这个奖。”

  星期二早自习时,彦为与语文科代表磋商之后带头讲语文的复习。首先他把这阶段所学的三十八个知识点用小黑板亮了出来,分轻重缓急几个层次,着重讲了几个重难点怎样去把握、运用。包括阅读、作文在内,每个同学听得津津有味。最后他说:“一些人说算术得一百分容易,语文不可能得到一百分。这种说法是受了迂腐之谈的影响而发出的悲叹,或许是一种妄自菲薄又不肯下大力气去攻坚的说法。只要你精确地掌握好了基础知识,又能灵活地运用它,为何不能得满分?在这里我们要明了:语文知识、水平是无止境的,但我们学的语文书所包括的知识范围是有限的呀!”听到这里李老师想起了他得一百分的语文试卷,便带头拍起了巴掌,全班一片欢呼声。随着班上掀起了一阵阵复习的热潮。

  彦为召开的小会大会李老师都到场,但很少发言,充其量在结束时补充一句两句。

  中考结束了,在四个班中二班各科成绩高过其它班十个大分以上,得到学校的奖励,从而赢得了“优秀班级”的称号。李老师本人呢?却花了半个月的工资来买了二十六个精装日记本发给各科成绩上了八十分的同学。其中有十二个同学各科都上了九十分,语文上一百分的就有三个。

  后半期该班的学习热情更高了。学校在评三好学生时李老师介绍了彦为的学习、工作具体情况后,被评上了。教导主任也夸赞道:“自从他参与板报组后板报上再没出现过错别字,连个标点符号也没错过。尤其是在迎接各节日来时的板报办得更为精彩。”副校长建议“来期叫彦为进入学生会里来,为全校同学做更多的事”。彦为在李老师那里知道此情况后自问道:“姬彦为能当上学生会的干部吗?”

  一月过去了,家里见彦为没回家拿粮食、菜蔬,阿妈心里很不安。星期日到了,就叫彦琇帮他背了两升米和一些小菜去。彦琇到学校一问姬彦为,几乎人人都知道。守门的老头带她去见彦为。彦琇见到彦为长得红光满面的,心里有说不出的高兴。问:“你一个月没回家了,在学校吃什么?”彦为把李老师如何帮他的事说了一遍。彦琇说:“这个李老师与我们什么关系也没有,她为啥这样关心你?”彦为说:“天下像她这样的人不多。四姐,我晓得知恩图报的。你回家去给阿妈说,叫她老人家放心。”

  彦琇听得非常高兴。她想彦为同她一样高兴,说:“五弟,我告诉你一个大喜事!”彦为说:“家里能有大喜事吗?”彦琇很激动地说:“二阿姐生下了一个小宝宝,可乖呀。我们都叫他毛毛,他妈妈给他取了个名字叫俊肖。你说这不是大喜事吗?我还听阿妈说二姐满月后要到重庆去考行政干部学校,只要考上了,经过半年的培训就可参加工作,可当行政干部,成为国家的正式工作人员,领工资吃饭。这不是又一件喜事吗?”彦为怀疑地问:“是谁帮她联系上的?”彦琇说:“我听阿爸说是咏鸿大叔他们给二姐联系的。人家咏鸿大叔现在是重庆大学里的教授,工资可高啦。”

  彦为又问:“阿爸在近来一些时日里情绪还好吗?”彦琇说:“阿爸天天都是一个样地生活着,上午到镇上学校去上课,半下午后回家。现在他连酒也不吃了,只吃点水烟。回家后见我们没啥事做时他就指导我们读书。几姊妹中就只有六妹不愿学习,几天都写不起一页字。阿爸见她那个样子,心里很着急。实在拿他没办法,只好叫她多做家务事了。”

  彦为再问:“家里分得的那几块田土种上作物了吗?”彦琇说:“阿妈带着我和六妹七妹天天上山去做,郭二爷和廖大娘不时也来帮忙做一些。可大部分土地还荒着,春来该种的作物不能及时种下去。那些本来不产粮食的瘦土,再加上少去耕耘,你说能收多少粮食呢?”彦为很着急地说:“我还是不该来读这个鬼书。我在家的话,这几天早已把早春作物种下去了。”彦琇自责着,心里在说:“不该向彦为谈这些话来惹得他着急。”说:“五弟,你别这样想嘛。好不容易你才出来读书。我都想出来读书,就是没有机会,条件也不许可。”彦为安慰道:“那么,你来读书,我回去做庄稼。我就不信那些地上种不出好庄稼来!”

  “彦为,你别这样想好不好。我们那个家在青冈岭是发展不起来的。阿妈都是这样说的。”说到这里彦琇很害羞地小声说,“我都有人来提亲事了。”彦为吃了一惊,说:“你才多大,还是该想办法多读一些书才好。”彦为说到这,态度一下庄重起来,“我们要多读书,不一定硬要到学校里去读,在家里一样可多读,或许还会读得更好一些。在家里有阿爸指导学习,比在学校强多了。”

  “我就是这样想的,不然都答应那门亲事了。”彦琇羞答答地说。彦为见她羞口难开,特别庄重地提醒道:“四姐,终身大事要慎之又慎。你看大姐二姐的婚事处理不当,将成为终身的遗恨。”

  “五弟,我知道阿妈阿爸把大姐二姐放错了人户,他们至今还在后悔呢。不过这次来谈我这个人,不像大姐夫二姐夫,从总体上看还是不错的,就是文化少些。他姓沈,祖上也是豪门大族的人家,在前十多年家境才败落下来的。再加上他父母死得早,他两弟兄流落街头,他就去帮人卖泡粑,肚子饿了就转到巷巷头悄悄择簸箕里厚实一点的泡粑来充饥。就这样衣食无着落地混了好多年。稍大一点时到了一个私人煤厂做工,老板见他为人憨厚老实,就很器重他。在此期间他学到了挖煤的许多技术。现在他在一个国营煤矿里还当上了师傅呢!这就引起了阿爸阿妈对他的一些好感。但他们不强迫我要与他好,很尊重我的意见。”彦为问道:“你们见过面了吗?”彦琇说:“见过了。我们一见就好像见到了相认的熟人。我向他提出:要等我中学毕业后才能谈好不好的问题。他说他们厂里也有子弟校,到厂里也可学习。五弟,你看我该怎样办才好?若不是看在阿妈他们的态度上我已把他甩开了,我还是想多读些书再说。你不知道我体重只差一公斤,不然都考上解放军了。算了,这已成为过去,不再去想它。总之我还是想读书,不知这个愿望能不能实现。”

  “你要去深入地了解他的具体情况后再说,切不能轻率地处理,这是自己一辈子的大事。也不要以老人的意志为转移,这与孝与不孝无关。”谈到这里彦为又想起了最疼爱他的大姐,说:“大姐的近况你听说过吗?”彦琇倾刻间脸色变得有些忧悒,说:“听说过,有关她的事我说出来后你一定不要着急啊。她那个病夫医院里去世了。她和匡七姐已到他们的一家亲戚家落户。这亲戚是匡九哥的保保,那儿距青冈岭只有六七里路。她回家过两次,都是急匆匆来,又忙慌慌地走了。第二次来时还给阿爸阿妈烘了两个多大的红苕来。阿爸吃着像吃人参果一样,脸上还露出一点儿幸福的笑容。”

  彦为听着听着,一阵悲痛涌上心来,眼圈儿湿了,说:“匡九哥死,家里都没给我带个信来?”彦琇说:“怎么来得及嘛,死了就埋了。未必你不知道反封建迷信反得这样厉害,谁家敢做道场什么的吗?”

  两姊弟在大操场边摆谈,一个钟头眨眼就过去了。彦为说:“四姐,你背有米来,我们到那茅草屋去煮顿午饭吃,好吗?”彦琇点点头。他们来到茅屋里,那个孤老婆婆见彦为来了,说:“彦为,你好久没到我这里来了。”彦为向她介绍了彦琇,她举目望望,说:“好个出色的姑娘,今天就在我这里煮点东西吃了再走。”

  “婆婆,我来煮。我们带有米和菜。”彦琇便很利索地烘了半砂锅干饭。彦为先给婆婆舀上一碗,恭恭敬敬地递给婆婆。婆婆露出青筋的双手颤抖着接过饭碗,又放回桌上,去灶孔里摸出几个海椒搓好放入青菜汤里。彦为说:“四姐你陪婆婆吃饭。我有饭票等一会我回伙食团去吃。”

  招待婆婆吃了一顿饭,眼看太阳偏西了,彦琇想立马回家,又见彦为露出悲悯的神情,劝慰道:“我知道你在心疼大姐。这里我给你说吧,自匡九哥去世后,大姐像解脱了一种罪孽似的,精神面貌可比以前好多了。在他保保家学学劳动,身子比过去更加硬朗。你别再为她伤心,好吗?”

  “四姐,只要大姐身体是好的,我就放心多了。人只要健康地活着,终会活出一个样子来。”彦琇很赞成彦为这个说法,对他笑笑,转向婆婆微微点点头,道谢了一声,背上背篼走了。彦为也没送她,站在茅棚外见她翻过一座小山包后才转回学校。他想着大姐和二姐,同时又想起了彦龙、彦凤两姊妹来。他们现在过得怎样呢?也该读中学了吧?在上海那个地方读书方便吗?他们的爸妈又在做什么事呢?还有那个未见过面的慧贞姐定是个大军官了。一个个亲人的身影像走马灯似的一幕幕从眼前掠过。想着想着不觉回到了学生宿舍,倒在自己在楼板上的床位里,从枕头下无意识地摸出了刚从图书室借来的《钢铁是怎样炼成的》。(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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