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我国历史上，正式登基称帝的唯一女皇武则天，绝对算得上是一位出类拔萃的女中豪杰。武则天本名珝，籍贯文水县，当时属并州管辖。则天祖上曾经显贵，但其父武士彟，据云早年仅以卖豆腐之类的小买卖为生，不过却“才器详敏”，“深沉多大略”，每读书“未尝不三复研寻”，“以慷慨扬名为志”，继而经营贩运木材“因致大富”。隋炀帝时，李渊奉命驻守太原，与其子李世民曾几次率军过路休憩于武家，士彟“顾接”款待非常殷勤，遂被授军职。未久李渊起兵反隋，士彟积极资助财力，并随同攻入长安。唐朝建立后任工部尚书进封应国公，越数年原配夫人逝世，唐高祖李渊亲自安排，为之续娶名门贵族杨姓之女，也即则天的母亲。高祖武德七年（）则天出生，次年士彟外任扬州长史，后调升利州、荆州都督，在今四川广元、湖北江陵一带。年幼的则天一直跟随父母辗转各地，故其出生地就有长安、利州乃至洛阳等诸种说法。

武则天12岁时，父亲死于荆州任上，灵柩由官方开销运回文水安葬。不久，则天随母返居长安，14岁时选入宫中赐号“武媚”，成为唐太宗李世民的五品才人，是一种兼为宫廷女官又系嫔妃的角色。此后12年记载不多。不过，太宗时期则天似乎并未得到天子的多少宠幸，然而却与较之年轻四岁的太子李治结下了深情。所以，贞观二十三年（）太宗驾崩后，则天虽依例入长安感业寺削发为尼，但李治继位为唐高宗后仅仅两年就将其召回，册封为最高级别的嫔妃二品昭仪，进号宸妃。

则天“素多智计，兼涉文史”，有胆识，富韬略，处事果决，才慧过人，工于心计也精通权术，故很快就在后宫的明争暗斗中击败对手王皇后与萧淑妃，高宗永徽六年（）正式受封皇后，同年即令人将被废王皇后与萧淑妃统统“缢杀”。次年，高宗又将太子李忠废为梁王，改立则天生子李弘。其间与此后，则天又连生三子二女，高宗八个儿子中的后四位、四个女儿中的后两位均为其一人所生，与高宗关系之亲密可见一斑。当然，其最主要者还是对于高宗治国的得力襄助。后来，高宗因患“风疾”常常头晕目眩，政事更交由则天全权“详决”，直至与高宗并列“二圣”，成为实际上的王朝最高主宰。高宗驾崩后，则天又“临朝称制”也即为自己两个儿子唐中宗、唐睿宗代摄皇权多年，并于天授元年（）67岁时登基称帝，易国号大周，复以日月当空兼阴阳并立之意改名为“曌”，令睿宗比照太子规格迁居东宫。到了82岁病笃时，宰相张柬之等始敢发动兵变，迫其退位，尊称“则天大圣皇后”，与高宗合葬乾陵。终其一生，掌控朝纲近50年，为数千年男权至上的中华社会，涂写了一抹功过是非独特异常而又遭致后世争讼不已的历史亮色。

则天虽籍贯文水，称帝后还将其更名武兴县，但一生极少还乡。仅在高宗显庆五年（）春与帝巡幸并州时，以皇后身份赐宴“亲族邻里故旧”于“朝堂”，又邀有地位的“命妇”等女性“入会于内殿”，对这些人以及官员等皆予以丰厚恩赏。

那么，懂文史也会作诗的她，有没有留在故乡的“咏晋”之作呢？

查《全唐诗》中收则天诗48首，《全唐诗补编》收一首，其中八成左右为祭奠性乐章。其余八九首中，如流传甚广的“催花诗”《腊日宣诏幸上苑》“明朝游上苑，火急报春知；花须连夜发，莫待晓风吹”，就是充分体现其霸气的名篇。但是，仍未有一首“咏晋”之作。所幸的是，清光绪二十七年（），山西巡抚胡聘之曾编纂《山右石刻丛编》40卷，汇集了山西全省从北魏到元代的碑刻多通，又亲自撰写了说明，对文化遗产的保护贡献至伟。其中收有注明为“御制”的《五言过栖岩寺》诗碑一通，碑立于蒲州(今永济)“东南十五里”的名刹、始建于南北朝北周武帝建德时期的栖岩寺，高三尺八寸，广三尺七寸，河东县文林郎韩怀信正楷书写。诗曰：

旋騼登雪岭，飞斾驻香城。路盘高下骑，峰回出没旌。云衣缝涧户，霞绮织山楹。飏刹移虹影，携风引梵声。岫馥炉烟合，岩悬叠溜萦。空结笼檐网，虚谷响台铃。簇野千丛暗，长河一带明。散望禅林外，方弘拯溺情。诗后附有年月日标记，为“咸亨三年十一月八日”。又按胡聘之的解释，此诗碑也见于宋代名士赵明诚与其妻即女诗人李清照所编之《金石录》，百多年后临安书商陈思所编《宝刻丛编》中也予收录，皆署名“高宗、则天撰”，但彼时高宗龙体欠佳，故真正作者很可能仅只则天一人。“咸亨”是高宗的又一年号，咸亨二年（）“春正月”高宗、则天曾巡幸东都洛阳，次年“冬十月”起驾返回长安，此诗就是途经栖岩寺的留吟，刻石时间乃在则天称帝后的末期长安二年（）。平心而论，诗写得并不出色，形象画面略显杂乱，语势有欠流畅，气韵之生动、意境之隽美均非上乘。纵如是，这位传奇女杰遗存于故乡大地的仅有诗章，仍可算一篇颇具文史价值的珍品之作。

诗中的“騼”原义为野马，代指绘有騼图形的军旗。“斾”古同“旆”，本义为旗帜所镶的边饰，也泛指旗帜，或代指军旅的前军车辆与前军。“香城”指佛国仙境，也喻美丽的地方。“岫”本义为山穴、山洞，也指山峦。“溜”非指滑行，而指顺岩滴落的水流。“拯溺”本义为救助溺水者，引申为扶危济困，此处有振兴皇朝、匡复天下的意味。综上所释，可将全诗大体译读如下：

御林军的奔马登上了皑皑的雪岭，飞驰开道的车驾已停在大美蒲城。盘山前行的精骑兵高下相接，绵延弯转的远峰中仍有出没的旗旌。浓云的素衣缝闭了溪涧的水口，锦缎般的云霞织就了群山的彩门。仿佛摇漾的古刹抖动着虹影的光华，阵阵柔风又牵来礼佛诵经的细语声声。古穴飘出的芬芳缠绕着香火的馥郁，岩壁的悬流垂挂着层层叠叠的晶莹。围拢庙檐的尘网连成了白空片片，朦胧虚幻的沟谷回响着梵宇的铃音。原野上簇拥着千丛幽暗，莽莽的大黄河铺开一线的澄明。再纵目扫视禅寺之外，更增添我振兴天下的满腔豪情。栖岩寺诗碑中，除这首“御制”诗外，尚刻有当时丞相姚崇的《五言过栖岩寺》以及大臣韦元旦的诗作，都是对则天诗的恭捧“奉和”。另外，在附刻的韦元旦之弟韦元晨《六绝纪文》中还记述了长安二年（）的一段轶事。即这一年正月，则天曾令姚崇“按决盐池”，就是前往蒲州盐池稽查处理问题。姚崇归来时则天赐诗曰：

依依柳色变，处处春风起；借问向盐池，何如游浐水？姚崇随之奉答一首曰：归来朝帝□，忽□钧天响；悬知浐水游，绝胜汾川赏。其中的两个脱字□，第一个疑为“阙”，第二个有人认为是“逢”，浐水则是发源于陕西蓝田秦岭山中而经过长安汇入灞水的一条河流。是年，则天已经79岁，但从诗中谐趣设问的风格观照，老人家的心态还是很可以的，同时也体现了相当和睦的君臣关系。可惜的是，这通存世多年的宝贵文物，已在上世纪50年代不幸毁弃，而泯然难觅去向也。

来源：太原日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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