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冈树_青冈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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硬朗的气质

中午，突然下起一场大雨。云贵高原的大雨，其倾盆之势像密集的拳头在往下砸，将树叶击打得啪啪作响。但雨水似乎击打得不够尽兴，从树叶上落下后，又在地上弄出一阵声响。地上很快就积了一潭雨水，等到水波一涌，便顺着山坡流淌下去。这时，一位在树林里挖草药的农民，用手抹去脸上的雨水，从背篼里掏出一块塑料布披在身上，躲在了一棵大树下。雨越下越大，但那棵树的树叶密集，加之他身上有一块塑料布，雨水便对他构不成威胁。他抬头向上张望，那棵树密集的树枝宛若一把大伞，挡住了从天而落的雨水。那棵大树是青冈。在西部，青冈分布于云南、贵州、四川、重庆、陕西、甘肃和西藏等地，由于新疆、青海和内蒙古等地的气候太冷，加之又太过于干燥，所以不生长青冈。植物学家仔细研究过青冈后，给出一个准确的说法：青冈在海拔60-米的山坡或沟谷都能生长，这样的生存环境一般都水分充足，所以从植物的生存属性而言，青冈更适合在温湿地带存活，即便在陕西和甘肃这样偏北的地方，青冈也仅仅只生存在水分充足的秦岭地段，在别处则不见影子。无论是在云贵高原，还是在川渝盆地，再或者在秦岭一带，青冈都有一个共同的特点，那就是它们的树干都长得笔直修长，到了分叉的地方，则又向四周伸展出枝条。那枝条无论粗细都颇为笔直，像是要从树上挣脱出去，用力刺入树林深处。树枝上密布着枝叶，看上去像一把把巨大的扇子。如此观看一棵青冈，便觉得此类树很有阳刚之气，仅从外观上就给人硬朗的气势。在那棵青冈树下避雨的那人，是贵州山区的一位农民，他的家在这片树林后面的一个草摊中，门前有一棵高大的青冈树，所以他对青冈树了如指掌，知道在青冈树下避雨是最好的选择。这几天是一种草药开花的日子，容易分辨，也容易挖掘，不料一场大雨却让他在树林里寸步难行，只能蜷缩在树下挨着时间。他终于熬过了那场雨，但是天气不早了，他必须返回。他将塑料布折叠好放入背篼，用手中的砍刀磕碰了一下面前的青冈树，便有一层水珠从树叶上落了下去。常年在云贵一带山林中谋生计的人都经验丰富，知道在这时候要把树叶上的雨珠磕掉，否则走不了几步就会浑身湿透，等于又淋了一场雨。那把砍刀的用途很广，可砍柴、攻击野兽、切菜、削制生活用具，等等。此时那人挥舞着那把砍刀，把小树磕出一片翻浪的细浪，就是砍刀的一种用法。那人从山顶下到山脚，才出了一口气。有老话说：晴天上山，像背着石头一样难；雨天下山，像在泥潭中一样难。那人端了口气，皱着眉头望了一眼山顶，将那把砍刀插入腰带，一场大雨改变了他的打算，他不得不空着手回家去。但就在他刚要转身离去时，却发现山脚有一大片青冈嫩苗，他这才想起自己向山顶爬的过程中曾发现，越大的青冈便长得越高，到了山顶则是最粗最高的青冈。那人看见脚边有一层像小陀螺一般的青冈坚果，便明白今天的大雨让青冈的坚果落下后，滚落向下到了山脚，到了明年开春后便会生根发芽，又长出一片青冈嫩苗。因为青冈的坚果像小陀螺，所以从树上落下后，则会开始一条流浪的路途。那个人所看到的，只是青冈竖果最为常见的漂泊状态，此外还会被大风吹刮，滚动到不可知的角落；或被一只野猪用舌头卷入口腔，咀嚼几口吞入了腹腔；再或者是最喜欢坚果的松鼠，它们闻到了坚果的味道，或者算好了坚果落下的日子，用两只小前爪将坚果收拢或堆，准备运回树洞或地穴中过冬。但是一只哈熊（狗熊）经过时，看见那堆坚果泛着青翠的光芒，便扭动肥胖的身躯走过去，举起大拳将坚果拍得粉碎，然后低下头用舌头舔食干净。哈熊的食量太大，松鼠辛苦了半天得来的一堆坚果，被它在短短时间内便吃得一干二净。第二天，那只松鼠发现自己的果实不翼而飞，生气地叫了几声后又去寻找坚果。满山都长着青冈，每棵青冈树上都密集悬挂着坚果，松鼠要去更安全更舒服的地方继续寻找坚果。其实，很多人都不熟悉青冈这个名字，只有生存在林区，经常用青冈木做家具，或用于当柴禾烧的人们，才会一直这样叫它们。准确地说，青冈这个名字是民间最为普遍的叫法。青冈的别称还有橡树、青冈栎、橡子树、铁栎、铁椆等等，诗人舒婷有一首诗叫《致橡树》，写的其实就是青冈。青冈树亦有神奇的传说，在西藏的巴松措湖的中心岛上，有一棵树龄约多年的青冈树。据岛上的错宗工巴寺中的香灯师说：“这棵树是空行母来此洗头梳发时，把掉落的头发塞进石缝后长出来的。”这棵千年青冈树颇为奇特，它的树叶纹理，有的是生动的动物图象，有的则是藏文字母。当地的藏族人说，走到那棵青冈树下的人，如果看见树叶上出现与他属相相同的图形，就会吉祥如意、一生富贵；如果看见树叶上出现藏文字母，则会平安一世、事事遂意。关于那棵青冈树的树叶，还有一个神奇的传说，《西藏神话》中对此有专门记载：“传说很久以前有一个藏政府的高级官员来到工布地区巡视，当听说这棵树的神奇之处时，便特地来到湖心岛来摘取。说也奇怪，他每摘到一个叶子，都会惊奇地发现叶子的络脉要么有藏文字母，要么有生肖图案。于是，他欢喜异常，便命令手下将树上的叶子全部摘了下来，装了几大箱，准备作为贵重礼物敬献给嘎厦政府，并将一部分叶片赠送给亲朋好友，但是由于此人心狠手辣、罪孽深重，经常鱼肉百姓，等他到了拉萨打开箱子时，只见所有的叶子都变成了蝎子。嘎厦政府对此十分震怒，认为他在戏弄他们，于是，便将那个官员革职查办。从此以后，那个官员一病不起，再也没有力气祸害百姓了。而那棵树由于被全部摘去了叶子，有好几年都长得不好，有几次还差点死去。那个官员革职查办的事一经传出，当地老百姓们纷纷拍手称快，为了保护该树，他们自觉告戒过往游人，只许拾取树上自然落下来的叶子，而不准用手去摘。”

储存的火焰

当贵州的那个人在一棵青冈树下，因为大雨带来的寒凉而瑟瑟发抖时，在陕西的汉中、甘肃的陇南和天水，或者西藏的林芝等地的山区，人们也许正在家用青冈木碳点火取暖。碳是火焰和热量的储存，也是木头的第二次燃烧。在生长青冈的地方，人们但凡要烧制木碳，都会选用青冈。青冈的木质坚硬，纹理紧密，烧出的碳不但不生烟，而且燃烧时间长，产生的热量也高。有的地方对青冈碳的称呼匪夷所思，明明是黑色的碳，却称其为白碳。烧碳有一套严格的程序，人们先在山上顺着斜坡挖一个碳窑，在上方留有出烟口，下方则有添柴口，以便掌控窑内的火候和温度。碳窑挖好后，人们便砍伐一些粗细一致的青冈，截成长短一致的木棒，密集摆放于碳窑内。然后从窖口点起火，很快就引燃了密集摆放的青冈。等到所有青冈木都燃起大火，便封死窑口，让窑内的青冈在高温中生成木碳。木碳冷却需要一天一夜，人们先在窑顶的通烟口试试，如果没有热气，就可以开窑取碳。燃成的青冈木碳仍一根根保持完整，人们将其放入“背夹子”中，背起就下了山。背夹子是利用天然树叉做成的一种背东西的农具，背木碳最为合适。一个碳窖往往会用很多年，烧完碳的人会把窑门封好，用树皮堵住窑顶的通烟口。去年烧过碳的人今年就不用烧了，而去年没烧碳的人在今年会烧一窑，所以一个碳窑在每年都会被使用几次。很多人家的屋角都堆放着木碳，用时抽出一根在地上磕碎，放入火盆用细草点燃，不一会儿就燃起一盆碳火。木碳燃烧时并不像柴禾烧起那样会升起火焰，木碳只有明晃晃的火光，但是如果你把手凑近，马上会觉出灼烫的痛感。生碳火有专用的火盆，盆中有摆放木碳的圆形凹底，底端还有四个支腿，挪动时端起或放在屋中央，或放在炕上，十分方便。人们在冬天的早晨生一盆碳火，煨茶或烤馍馍，就把早餐解决了。到了晚上再生一盆碳火，一家人围坐在一起谈论天气、村里的人和事，或者商议家中的事情。屋外的寒风在呼啸，院子一角的玉米秆，屋后落光了叶子的大树，被吹得像是发出了暗夜中的低语。偶尔有不眠的夜鸟发出几声鸣叫，屋内的人本能地扭头从窗户往外看，但窗户上一片漆黑，夜晚因此显得更加寂寥。在一户人家，火盆中的青冈碳火燃烧得很旺，午夜时光因此没有丝毫倦意，反之却有了一股要急于表达什么，或者要说出什么的气氛。其他人都已经睡了，只有两位上了年纪的男人各持一个罐罐茶壶，在一杯一杯地喝着茶。两位男人中的一位是主人，另一位是他的亲家，今天晚上他们要谈论儿子的说亲之事。在西北，给孩子成家或托媒人介绍婚事，被称为说亲。主人往火盆中增加了几块青冈木碳，给亲家的罐罐茶壶中添上水，终于引出今晚的话题。亲家因为白天要烧一窑青冈木碳，只有晚上才有时间才过来，刚才他们谈论了青冈木碳的好处，也交流了烧碳的经验，亲家从主人的神情中似乎猜出了什么，但主人不说他不好问，于是便闲聊喝茶。现在，主人终于酝酿足了情绪，对亲家说出了他在今晚所要表达的意思。其实话题内容很简单，亲家的女儿虽然长得很漂亮，尤其是那双眼睛颇有几分妩媚之态，但是她有狐臭，在媒人上门提亲，双方谈妥彩礼，乃至举行订婚仪式后，都一直隐瞒着对方。前几天，女儿的父亲因为一件事与村里的一个人发生争执，他热嘲冷讽对方太穷，并说了一句狠话：只要有金锄头，没有一根青冈木，也能配上一根有用的把子。把子，就是农具的柄。那人被那般讽刺后气不过，便将他女儿有狐臭的消息传了出去，很快便被这家主人听到，于是便捎话请亲家来坐坐。坐坐是一个包含很多说法的代名词，今天主人说的坐坐，是要与亲家退婚。亲家在来时的路上曾有过预感，所以有一定的心理准备，而且因为自觉理亏，便对主人说，从提亲到现在你们家一共花了多少钱，三天后我一分不少如数退回。说完便下炕穿鞋要回去，主人劝他住一晚，天亮了再走。他摇了摇头说，天亮后还要给那一窑青冈木碳灭火呢，去晚了就烧过了，会浪费一窑的好青冈。主人只好任由对方离去。他准备睡觉，却看见那一盆青冈木碳燃烧得最旺，便把火盆端下炕放在地上，心想后半夜会暖和一些。他躺下后想，从今晚开始，他与那人就不再是亲家了。他琢磨不透，那人离开时说要赶回去照看一窑青冈木碳，是真话，还是为离开找了一个理由？

百年不熄之火

青冈的另一用途，是用作柴禾烧火。植物之于人类的可用之处，无外乎有两种，一种是被用于制作器具，充实人类的生活方式：另一种是经过燃烧释放热量，供人们取暖或做饭。所以，植物与人类之间一直保持着古老的关系，其现实意义亦彰明较著。当然，植物在人类历史演变过程中，所起到的推动作用也不容忽视——钻木取火、制作渔猎网具、制作衣服、盖房建屋、制作器具，等等。最早的人类因为居住在森林中，所以发现并利用了植物的诸多功能，当他们在外或追逐动物，或在河中捕鱼一天，在傍晚回到那个以山洞为家的地方，坐在洞口望着彤红的夕阳时，他的家人正在一堆火上烤着一块兽肉或几条鱼。那火也许就是用青冈木点燃的，而男主人用于狩猎和捕鱼的器物——一块尖利的兽骨或石块，镶在一根木质柄上，那木柄或许也是青冈木。如今，青冈仍然是西北山区的人们首选的柴禾。在不同的季节，人们将那些长得歪斜，没有用途的青冈树伐倒，待干透后成捆绑好，拉下山用于烧火。用青冈木烧火一般分为两种，一种是用在屋子中央的火坑子（类似于南方的火塘，西北人多称呼为火坑子）架起一堆木柴点燃后，一边烤火取暖，一边还可烤膜膜、烤嫩玉米、煨罐罐茶、烧土豆、用一个吊锅煮野猪肉和鹿肉；另一种用途是在冬天将青冈木砍伐拉下山，截成整齐划一的长条，然后用斧子劈开，码放成堆，待干透后用于烧火做饭。青冈木坚硬脆挺，一斧子下去，并不是斧子的劈力起到了作用，而是其受力后顺着纹理便会裂开。在陕西的汉中、甘肃的陇南和天水，人们在每年冬天都要备好第二年一年的柴禾，每家每户的屋后都有码放得颇为整齐的一堆青冈柴。甘肃的陇南和天水人常常把“堆”称为“架”，所以他们把屋后的一堆柴，又称为“一架柴”，或者“架子柴”。甘肃天水有一个山区，其位置处于秦岭山脉的末端，流淌向下的河水汇入白龙江、嘉陵江后进入长江。虽然人们常常说长江发源于青海的唐古拉山脉，但是沿途却有大小不一的河流，与唐古拉山脉雪水汇合在一起向南流淌。所以说，西北的那些流出水的山涧、岩石和泉眼，其实都是长江的源头。那个山区对于天水人来说也是遥远而模糊的，一则因为一直不通路，长久没有人涉足；二则因为接近陕西和四川，是一个无法在情感中接纳的三交界之地。但那个地方山高林密，站在山顶向下一看，才发现仅有一条狭窄的峡谷流淌着河流，两壁皆为悬崖，没有人亦没有飞鸟。在那样的地方，人们只能住在山顶，外出必不可少的就是翻山。西部的甘肃、陕西、四川、重庆的一些山区，大致都是如此。偏僻的地方却往往有意外的惊奇，也会隐藏让人震惊的传奇。在天水，只有很少对民间传闻感兴趣的人知道，那个山区有一户人家，至今仍燃烧着一堆一百多年未熄的火，历时三四代，每代人都是守火人。人们其实都不知道那户人家姓甚名谁，具体在哪个位置，但是对那堆百年未熄的火却一清二楚——太平天国运动失败后，石达开率领的军队在四川大渡河畔溃败，将领和士兵散落于民间，中国历史上最大的一场农民起义运动就那样画上了句号。但是有一个将领却心不甘，他命令一名士兵在当地一户人家入赘（当地又称上门女婿），唯一的任务是保护好火种，以待日后东山再起有火做饭和取暖。火种在当时的情形下是重中之重，那士兵怕保护不当，索性从山上砍下很多青冈树木，在屋中央点燃一堆火，然后放进去一根长条青冈木，燃烧一会儿便往火堆里面推，使其一直燃烧。就那样，那堆火便一直不熄，被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一代又一代人维持了下来。因为地处偏僻之地，所以知道这件事的人寥寥无几，但是那件事中的时间、人物和地点都无比清晰，仿佛是刚刚发生在他们眼前的事情。我有一年从新疆回天水，听说了那件事后为之心动，遂决定前去探寻。我请一人给我当向导，不知我们翻过了多少座山，过了多少条河，穿过了多少片树林，只是记得沿途看到的树都是青冈，长得高大笔直，枝繁叶茂。我们脚下的路只是狭窄的羊肠小路，走过出山进山的人，也走过牛羊和骡子。有的地方杂草丛生，需要把草丛用脚踩倒才能向前。但那样的路却是最为灵活和顽强的路，有时候悬崖陡立，也能盘旋延伸上去；有时候遇上斜坡或险滩，也能绕行而过。在险要的隘口或崖边，总有那么几棵青冈树伫立，树干因为经常被人们用手抚过，显得油光发亮。看着那几棵青冈树，心想它们真是长对了地方，人们伸出手抚拉住它们的树干，就会稳住重心而顺利通过。顺着它们的树冠往山上看，满山皆为青翠的青冈，是一整山漂亮的青冈林。本以为还要走很远的路，不料山坡上出现一户人家后，带路的向导轻描淡写地说，到了，就是这家人。虽然是上坡，但脚下的步子快了很多，待进入那户人家，便赶紧往屋中央的火坑子望去——有一堆火，并不大，但有一根很长的青冈木在火中，露出明晃晃的火苗。这就是百年未熄的那堆火，与人们说的一模一样。那一刻，我为传说和现实终于叠合在了一起而兴奋，也为证实了一段历史而欣慰。那家人却对那堆火无动于衷，对那段历史亦一无所知，即使在我们仔细把那段历史告诉他们之后，他们也是面无表情。也难怪，他们长期与世隔绝，在他们的认知和观念中，一堆火的历史与他们的生活又有什么关系呢？不知从哪一代人开始，因为遗忘了一堆火的来历，所以也就遗忘了他们作为守火人的使命。至于往火坑子中塞一根长条青冈木，也许只是出于习惯而已。后来与那家人闲聊，得知那一带的人都有用长青冈木续火的习惯，家家户户的火坑子都长年不熄。问及为何让火坑子的火长年不熄，那家人说山里凉，又经常下雨，家里面有一堆火，一进门就有烤一烤多好；至于到了冬天，就要需要火了，原因不说大家都明白。那家的主人从外面抱进来几根青冈柴，在门口时身体遮住了那个火坑子，我看见那堆火和火坑子变得模糊了。那一刻，人的生活变得清晰，一个古老的话题变得遥远而模糊。于是便明白，一个人或一家人，哪怕没有肩负重大使命，也必然能够活下去。我们返回时，一路又见很多青冈树。阳光从树叶上反射过来，犹如是明亮的光芒在山间弥漫，又像无数双眼睛在默默对视。

木耳

从甘肃天水到陕西汉中，再到重庆和四川等地，青冈树还有一个共同的用途，即干枯后能长出木耳。人们发现青冈木有此作用后，便把青冈树砍倒锯成截，将木耳种子种进去，放到山上任凭大雾、露水、湿气浸润，便可使木耳种子发芽。在甘肃天水一带，人们把种了木耳的青冈木叫做“木耳棒子”。如果下一场大雨，便可让木耳疯长，雨停后便可见木耳棒子上长满肥厚的黑木耳。木耳在平时犹如在沉睡，一被水浸润便马上苏醒过来，随即在一夜间便可长出，它们的生命因此便焕发出与众不同的生机。雨甫一停止，人们便将木耳从根部掐断摘下，放到木笆筐内晒干。木耳必须晒干后才能存放，否则会腐烂坏掉。等到食用时放入水中浸泡半小时，即可舒展开来，且复又膨胀成原来的肥厚样子。在木耳被摘走后，木耳棒子则还留在原地，虽然一早一晚经受湿气浸润，但却长不出木耳。湿气的水分不够，不足以使木耳棒子长出木耳，直到又一场大雨倾盆而下，木耳才会获得生长的机会。甘肃天水一带把种木耳叫“养木耳”，从一个养字中可感受到人与木耳之间有情感。我在当兵离开天水前的一个月，与一位同学上山砍了十余棵青冈树，意欲购买回木耳种子后，也养木耳。但我很快就当兵去了新疆，忘了养木耳的事情。过了两年我探亲回天水，与那位同学谈及那十余棵青冈树，同学的神情顿时一愣，想说什么但又忍住没说。我回新疆时他赶来送我，塞给我几斤木耳，什么也没说就转身走了。我将那几斤木耳带回新疆，每吃一顿都想起同学的神情，并猜测他当时的心思——他一定怕我多想，便给了我几斤木耳。我想，那几斤木耳应该是那十余棵青冈树产出的一半，他给我后什么也没有说，但我却觉得他什么都说了。每每想到这些，我的心情就会沉重，以至于三十年过去，我多次回天水时想对那同学谈谈此事，但话到嘴边却总是说不出口。因为天水多青冈，所以不论是烤火取暖、养木耳、烧木碳，我经历过的与青冈有关的事着实不少。以后走到外地，发现长有青冈树木便觉得亲切。有一年在重庆的大足看完精美的石雕后，在返回停车场时三走两走却迷路了。无意一瞥看见一个摊位上有卖佛像的，一问价格合适，而且细看之下是青冈木的，便决定请一尊回家。旁边的人催我说已经迷路了，先问路吧，不知道能不能找到路呢？摊主一笑说，一眼看中的东西都是因为有缘，请一尊回去会大吉大利，所有不解的事和不知的事，都会清清楚楚，了如指掌。我付了钱，他帮我包好佛像，我背上和同行的人去找路，不料拐了个弯就到了停车场，而且一眼就看见了我们的那辆大巴车。那一刻，我心存感激，觉得是请回的一尊佛像为我们引了路。新疆没有青冈，我从重庆大足请回的那尊青冈佛像，此时就摆在书架上，似乎在注视着我，等待我完成这部书稿。预览时标签不可点收录于话题#个上一篇下一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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